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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愛的教育

每次訓導處的廣播器嘎嘎地響了兩聲之後，便會播出〈月亮代表我的心〉：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這是我們學校的一大特色。

訓導主任在我們新生訓練第一節課精神講話中，就說明了：那是因為我們學校採用「愛的教育」。這位姓蘇，長得也像當時的台南市長蘇南成一樣，不但頭大，身材也差不多，同學們私底下都叫他蘇市長。

根據蘇市長的說法，訓導處每次廣播找同學時都會先播〈月亮代表我的心〉前面那幾句「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就是要讓每一位同學經常感念學校「愛的教育」。

四腳本來是很支持愛的教育的，因此訓導處每次播放「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找同學去訓導處時，四腳都會用腳打著拍子跟著唱。這一次也不例外，但是，實際的情況卻有大大的不同，因為，當四腳打著腳拍和著擴音器，唱著「我愛你有多……」，「深」字還沒唱出口，訓導處那邊黑狗已經在大聲嚷嚷：「張錫枝馬上到訓導處來！」

大家一聽，不妙！狗屎還幸災樂禍地用他慣用的高亢語調，四不像地學我們國文老師的湖南腔說「糟糕！感嘆號耶！」

「糟糕」是我們國文老師用來罵我們的話，狗屎被罵的次數最多，每次都是老師在上面罵，狗屎就在下面學。說起來，狗屎也怪可憐的，特別是上國文課的時候。狗屎因為個子矮坐在第一排中間，剛好是面對老師的位置，經常會受到老師們的「口頭照顧」！其中又以國文老師「照顧」得最多。上課的時候固然照顧不少，罵他的時候，就更是照顧得狗屎大喊吃不消了。不過也有老師「照顧」得狗屎一連爽好幾天的，那是英文老師，一位剛從師大畢業的女老師，這位女老師不但年輕，當然也很漂亮，這正是每次經過一節課的照顧以後，狗屎能夠爽個好幾天，一直爽到下一節英文課，甚至還能把在國文老師受到照顧的痛苦全都抵銷掉了的重大原因。

究竟是什麼樣的「照顧」，有如此大的差異？這又是先期學長們流傳下來的反諷詞彙，那就是老師們上課時噴的口水。據說，把老師上課噴口水說成「照顧」的，是好幾屆好幾屆以前的一位學長，而創立此一廣為流傳名言的靈感正是第一次上這位國文老師課時冒出來的。這一位老學長坐的位置，正是現在狗屎坐的位置，是第一排中間正對老師的那個位置。

話說這位學長第一次上這位湖南老師的課，老師不但聲音宏亮，也經常在情緒上有相當慷慨激昂的表現，特別是每次說到古代的一些忠臣烈士，譬如岳飛等如何如何忠愛國家時，音量馬上就高亢起來，這時噴的口水，就像下雨一樣。在沒有講到忠臣烈士以前，這位學長就已經被噴得滿頭滿臉的口水了，如今再「慷慨激昂」一番，以下雨的速度和密度噴出大量的口水也就沒有什麼奇怪了。

狗屎剛上國中的第一節課，就是這位國文老師的課。那時候狗屎還不知道這位老師的厲害。因為再怎麼不好的老師，多少都會有他的優點。這位姓張的老師最大的好處就是，任何班級上他的第一節課，他都會心平氣和地諄諄教誨，說國文如何如何重要，絕對不可以輕忽……足足講了一節課，坐在下面的狗屎一方面由於老師聲音緩和，並未攙雜任何情緒；另一方面，狗屎也正在努力想聽聽看這位老師究竟在說些什麼，沒想到越聽越聽不懂，因此，這第一節課，在狗屎都沒有甚麼感覺，坐在第一排的同學自然也沒什麼感覺，其他的同學更是沒有什麼感覺之下，「和平」收場。可是第二節課開始，狗屎的衰運來了，而且一直衰到他畢業。